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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共场所对宠物敞开大门之后 “宠物经济”如火如荼，带着“毛孩子”逛街玩乐，日渐成为养宠家庭的生活需求。
在上海、北京、成都等城市，“宠物友好”商场、绿地、公园、社区等应运而生。顾名思义，这些公共空间是允许宠物(主要是犬类)进入的。
公共场所对宠物敞开大门，引发了不同声音。这些场所真的是宠物友好空间吗？“宠物友好”意味着接纳、不排斥，并欢迎宠物进入空间，但又如何让空间内的其他人不受影响？
记者近日深入一些“宠物友好”商场、绿地、公园和社区进行采访，调查这些空间开放的做法，梳理其背后的逻辑和最优解。
敞开大门之后有公约
商业中心是最早探索宠物友好的公共场所。“宠物友好”商场是什么样的？
记者来到徐汇滨江附近的“AI PLAZA西岸凤巢”商场，只见大门口张贴了一张硕大的“宠物友好”标识。商场内不时有人推着宠物手推车行走，手推车在一楼免费租借。商场还有贴有专门标识的宠物电梯，将携犬人士和对宠物过敏、怕犬人士等进行分区，减少不必要的冲突。
商场的细节打造考虑得很周全。比如宠物饮水装置是不同高度的，可供大、中、小型犬各取所需；每张长椅下都配置了可以拴犬的圈圈；提供了给萌宠上厕所的独立空间等。商场三楼的室外空间布置了约300平方米的宠物乐园，提供宠物饮水机、便便箱等生活用品，还添置了秋千、圆柱等宠物游乐设施。萌宠尽情地在这片专属领地奔跑和嬉耍。
商家的这些标配设施，透露了“宠物友好”的满满诚意。然而，不少携犬人士对于“落地”问题仍有所期待。
“既然是宠物友好商场，为什么不能让狗狗落地呢？”陆女士告诉记者，商场区域内，宠物是不能落地的，只能待在宠物推车里，或者被主人抱在手中。
商场的管理人员解释，不落地是商场制定的一条底线规则。此前有顾客进入商场内的宠物友好餐厅用餐，没有将宠物放在推车内，而是放在餐椅上。餐厅接到了部分顾客的投诉：“狗狗怎么能坐在餐椅上？这样不卫生。”
也有少数携犬人士牵着犬绳让萌宠落地溜达，遭到保安的制止，有些人会迅速改正，也有少部分人和保安发生冲突。
逛商场，餐厅的友好程度是携犬人士考量的一大因素。西岸凤巢一楼问询台的服务人员告诉记者，商场内不是所有餐厅都向萌宠开放，相关要求以各餐厅管理细则为准。当记者询问是否有宠物友好餐厅的统一列表时，服务人员表示“并没有”，需要自己问询。
记者在B1层、4层、5层等餐厅集中楼层发现，多数餐厅并未向萌宠开放，一些餐厅在门外设置了“留宠区”，萌宠主人入内用餐时可将萌宠寄存在门外区域。少数餐厅允许萌宠进入，但需要待在手推车内或被抱在手中。记者发现，餐厅空间内并没有携犬人士和非携犬人士用餐的分隔区。
目前，上海宠物友好商场已达30多家，但养犬人士对商场友好程度的感受各不相同。比如，苏河湾万象天地、BFC外滩金融中心等商场获得的好评较多。还有一些商场被养犬人士评为“伪宠物友好”商场，理由是“除了商场向宠物开放，其他设施和举措都不到位，和普通商场没有区别”。
更多的养犬人士对此表示包容：“首先能敞开大门就是一种态度，毕竟进步是一点点发生的。”
在探索中开了一道“口”
与商业中心不同，绿地和公园更多的是开放的空间。沪上部分绿地和公园转变态度，探索如何让人犬在开放的空间内各得其所。
徐汇滨江被不少养宠人士称作遛狗天堂。立夏后的傍晚，不少人牵着犬绳带萌宠在黄浦江边兜风，柯基、泰迪等小型犬在草坪上肆意地奔跑。
记者发现，徐汇滨江正中心位置的两家咖啡店门外摆满了桌椅，而户外这片区域都是留给萌宠和它们的主人的。manner coffee店的门外有一大片草坪，聚集了许多小型犬，主人们坐在躺椅上喝咖啡，时而替奔跑的萌宠拍照。
“咖啡店内是不允许携犬进入的，但我们可以在户外停留和活动。”朱阿姨告诉记者，这里的几家咖啡店都会提供宠物饮水、食品等，比如星巴克咖啡户外的桌椅设计也是特殊的，有宠物专用的位置。
有了这样的划分，久而久之，大家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：携犬人士留在户外就餐区，而非携犬人士在室内喝咖啡小憩，因为有所区隔，他们并不觉得萌宠是种打扰。
有意思的是，徐汇滨江经过萌宠的“探索”，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两片区域——中小型犬习惯在manner coffee店外的大草坪处玩耍，而大型犬则更多地在不远处的萌宠乐园奔跑和活动。
与商业中心相似，徐汇滨江的宠物友好空间的基本原则都体现在“宠物友好公约”(以下简称公约)里。
比如，“萌宠乐园”张贴的公约上写道：“将狗狗引至沙坑区便便，并及时清理干净”“不要搭设帐篷，铺设餐垫及用餐”……园内还提供免费的拾便袋和专用垃圾桶。
公约同时提醒，在萌宠乐园以外的滨江区域玩耍时，尽可能给萌宠束好牵引带，特别要为体形较大的狗狗佩戴好嘴套。记者在滨江区域看到，总体上，萌宠主人们都能遵守公约，维持徐汇滨江良好的遛狗秩序。
与绿地相比，公园则更像一个“禁区”。上海绝大多数公园禁止宠物进入，近年来涌现的宠物友好公园大多在郊区，比如月湖雕塑公园、崇明长兴岛郊野公园等。市中心的公园中，和平公园在闭园改造后率先为萌宠开了一道“口”。
和平公园在2号门和5号门附近，新增了两块区域作为宠狗乐园，占地面积2000多平方米。园内设置了狗狗饮水池、洗脚池、跷跷板等娱乐设施。
同时，公园管理方制定了一些约束条件。
比如，萌狗乐园所处的位置虽然在公园内，但大门是独立的，开在公园外，与公园空间有一定的分割。携犬人士仍然不能将宠物带入公园内。
萌狗乐园有两片区域，将大型犬和中小型犬类分开，门外张贴了狗狗肩高表，萌宠根据体形进入不同区域。
每天上午、下午、晚上共有三个时间段开放，每次3小时。同时对萌宠“限流”，每个时段的大型犬不超过15只，中小型犬不超过30只。
萌宠主人们需用手机扫码进行实名制预约，并携带上海市公安局发放的养犬登记证进入，证件上有养犬人姓名、住址、犬类品种、年检信息等。对于60岁以上老人，公园还提供了几个现场预约的名额。
萌狗乐园的保安秦师傅告诉记者，萌宠主人需要遵守公约，如被投诉3次以上，一定时间内不能再预约入内。园方的管理人员也会记录萌宠主人不清理狗粪等不文明行为，若超过3次将被标记“拉黑”。
对和平公园的这一举措，不少养犬人士拍手称赞。“公园的探索实属不易，给狗狗增加了透气和社交的地方。”王先生说，只有萌宠主人都遵守公约，才会有越来越多的公园向萌宠开放。他还表示，狗狗就像小孩，需要主人“做规矩”，“不能被惯坏了，在公共场所尽量不打扰他人”。
合理精确的规则下
展现恰如其分的人情味
打造宠物友好空间，是一座城市发达和文明的体现。在城市研究者、商业咔主理人唐健看来，我们首先要厘清“宠物友好”的概念。宠物友好，是双向的友好，这是一个双向命题。
他认为，宠物友好空间不是排他性的，既给萌宠提供一方舒适的天地，又不能影响到空间内的其他人，尤其是不养犬者。
从这一标准来看，苏河湾万象天地是宠物友好空间的标杆。与传统商业体不同，商场大部分都处于公园的开放式地下空间，整个商场与苏河湾绿地公园共生。“开放性”让它具备了“宠物友好”的优势。
一进入苏河湾万象天地，记者感受到进入了一个与犬相伴的天然场域。
在地面公园、室外公共区域、商户外摆区域以及东里的“宠物天地”内，“毛孩子”都能自由活动。绝大部分餐厅向它们开放，有些允许进入室内，有些则只能落座室外。作为一名不养犬人士，记者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，因为无论是携犬还是不携犬，大家互不打扰、和谐共处。周末中午，室外的就餐区域也有三分之一以上的人未携犬。
“宠物业态”在这里发挥到了极致。比如，东里“宠物天地”所处的位置，是以宠物业态为特色的楼层区域，分布了柯基、布偶等细分的宠物店。这里还有狗狗幼儿园，提供托管寄养服务。就连海马体摄影门店同样定位“宠物友好”，一家人可以带着宠物拍摄主题照片。
商业中心还会营销策划一些宠物主题活动，如萌宠试镜拍摄、宠物比赛、宠物展览明信片定制等，扩大“毛孩子”和养犬人的社交圈。
这个宠物友好公共空间的服务，同样做得极为细腻。商场大屏幕上随时滚动“宠物友好地图”“宠物友好商户一览”等，有线上电子版，也有线下纸质版可索取，就像一本细致的“说明书”。比如，可以靠它分辨出哪些区域可以携犬落地，哪些是禁行区域，而宠物友好电梯、宠物便便箱、宠物拴绳处等位置也一目了然。
就连“宠物友好”商户，也根据友好程度被细致地归类为三种：“宠物可自由活动”“仅在外摆或前厅区域活动”“宠物不可落地”，省去了消费者问询的工夫。
唐健说，宠物友好空间明明是为爱宠人士而设，却因为细则不明晰反而容易好心办坏事。因此，精准传达策略显得尤为重要。“宠物友好并非无所约束，而是在合理、精确的规则下，展现更为恰如其分的人情味。”
真正的宠物友好，并不是光有硬件设施就够了，对养宠人士来说也不代表不受拘束。“宠物友好是善举，需要多方协同完成。”他说，这才是宠物友好空间真正体现社会人文进步的基础。不论是受益者还是受影响者，人与人之间拥有更多善意，整个空间才能散发更多暖意。
尊重差异才能真正融合
“宠物友好”是一种相互的尊重与理解。宠物友好的空间融合，在上海更多的场域发生。
去年8月，闵行区城开·莘社区在上海率先进行了宠物友好社区的探索。记者来到这里一探究竟。
宠物友好社区与普通小区有何不同？城开·莘社区是面向年轻白领的长租型公寓。小区内一共6栋楼，共2500套房，其中的6号楼是宠物楼，年轻人可以携宠入住。目前，宠物楼已满员。
记者看见，宠物楼的房间内设计了耐磨抗抓的墙板，添置了饮水、清洁等宠物生活设施。宠物楼的地下一层还有宠物日托班，外出上班的白领可将“毛孩子”寄养在此，由保育员帮忙遛狗，并对狗狗进行社会化训练。入住宠物楼，需要签订独立的管理公约、签署文明养犬协议。
小区的绿化带适合萌宠活动。除了2400平方米的中央大草坪，还专门建了一个600平方米的宠物公园。公园内有攀爬架、跳跃台、钻洞等宠物游乐设施。宠物公园实行封闭式管理，租客需刷卡进入，儿童禁止进入，以降低宠物活动给其他租客造成的影响。
在宠物友好社区，所有的公共区域内宠物都可落地，包括餐厅。社区引入了专业的宠物友好第三方机构，为社区养宠人提供宠物主题活动、养宠人培训、社群运营等服务。
在宠物友好社区，养犬人需要接受常识的普及。宠物友好第三方机构“宠物ICG”负责人周铭颖说，狗狗的社会化训练就很重要。所谓社会化训练，是指在狗龄2—4个月的黄金时期，让它充分接触不同的环境，熟悉不同的空间、气味和人群，从而更好地适应城市生活。
一些对人不友善或出现攻击行为的宠物狗，往往没有经过社会化训练，也没有受到良好的礼仪教育。“养宠是有责任感的，狗狗主人在享受宠物友好空间的同时，需要树立这方面的意识。”
另外，社区有针对养犬人的公开课。比如说，怎样通过狗狗的肢体语言判断它的诉求，如果狗狗出现行为问题如何第一时间安抚。掌握这些技能，是养犬人的必备素质。
她认为，要填补养犬者与怕犬者之间的鸿沟，一方面需要养犬者遵守相关规范，做文明的养犬人；另一方面要依靠广泛的科普来了解狗狗的行为习性，从而减轻或消除怕犬人士对它们的恐惧感。
比如说，在陌生的情况下，被摸头和直视等行为容易被狗狗理解为敌意。在不熟悉的情况下，人们不要轻易去触摸或直视它们。如果希望与狗狗互动，最好经过养犬人的同意和配合，这样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。
再比如，养犬人的经验很重要。带狗狗去商场等公共场所或陌生的地方之前，可以提前先让它们适应一下周边的环境再进入，降低对周围人的不良影响等。
据不完全统计，2023年，中国宠物经济产业规模达到5928亿元。预计2025年将达8114亿元。在巨大的宠物市场需求面前，宠物友好空间未来会越来越多。随着经济水平和文明程度的发展，宠物友好空间的管理细则需要更趋完善。
周铭颖说，在美国、德国等国家，因为养犬基数大，相关宠物保护法、管理法等更为完善和规范。“在日本，要买一只狗回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”首先，成本高，比如泰迪需要两三万元人民币；其次，狗狗主人需要系统地学习培训养犬相关内容，三个月或半年之后才能领走一只宠物。宠物是应被平等对待的生命体，只有提高养宠的各方面成本，才能更好地对其负责。
当我们讨论“宠物友好”问题时，并不是将它当作一道是非题来解答。养犬人与不养犬人之间，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，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。尊重差异、相互理解、遵守规则，这是建立“宠物友好”社会的基石。
解放日报记者 彭薇
【编辑:李润泽】
